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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2日夜，大地震帶來的暴雨幾乎要摧毀本已滿目瘡痍的大地。在兩塊巨石中，一對身陷絕境的年輕情侶，深情地凝視著對方。雖然在暴雨的黑夜中，他們看不清對方的臉。他們在準備宣誓結婚……
這個令他們絕望的地方是彭州市的回龍溝，位于映秀鎮地裂帶的邊緣。地震后，山體移位，河水斷流，整個峽谷形成了結腸似的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堰塞湖。令人魂牽夢繞的回龍溝徹底毀滅了。
我們今天要記錄的這個村莊，位于回龍溝的溝口。它依賴回龍溝生存、繁衍和發展，卻沒有因為回龍溝的毀滅而消失。5月12日，沿白水河、沙金河、湔江一帶數萬災民恐慌外逃，這個村2000名村民紋絲未動。
它是回龍溝的寶山村。
文/記者柯學東、何濤
約半年前，本報記者曾走訪過寶山村，那時它還是富裕的“西部第一村”；地震后，我們再次來到這里，它已是哀鴻遍野，滿目廢墟。
2000村民為什么能頑強地堅守著這塊土地？
傳山洪暴發 峽谷內數萬人出逃
5月12日下午，與震中映秀鎮僅一山之隔的寶山村，村民很快就感覺到了大地的搖動，散落在公路沿線的各處房屋陸續傾斜、倒塌。村民凄慘的呼叫聲，在余震和山體崩塌的轟鳴聲中，變得異常微弱。
不到一分鐘，富裕的寶山村已成廢墟，600多處住房、數不清的賓館和“農家樂”均已倒塌。
當天，寶山村支部書記、滿身傳奇的賈正方正在成都開會。地震時，他正在成都回村里的路上。村里的情況讓賈正方很揪心，他著急地催促司機加快車速，顧不得沿路山體塌方和橋梁斷裂的危險。
73歲的賈正方，擁有“全國勞模”、“十五大代表”等多個頭銜，早年在地質隊工作，在一次事故中，他全身多處燒傷，右眼失明。1966年賈正方回到家鄉寶山村，并從1978年開始帶領村民開發回龍溝的資源，最終使寶山成為了擁有固定資產40億元、年產值2.8億元的“西部第一村”。
現在，賈正方雖不管具體事務，但在寶山村，他依然擁有至高的權威，甚至可以說他是村里的精神支柱。賈正方很清楚，劫難之后，村里少不了他。
但是，當車子行駛到白水河邊小漁洞鎮后，公路大橋已經坍塌，于是，賈正方徒步十幾公里走回寶山村。
沿路，賈正方看到峽谷內數以萬計的災民在驚慌失措地外逃，塌方、毀壞嚴重的公路上擠滿了災民。他們說，地震后，回龍溝和附近的銀廠溝要下沉，白水河與沙金河要山洪暴發，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2時50分，賈正方終于趕到村里：“滿村都是灰塵味，到處有人在哭。”賈正方的推測是對的，處于映秀鎮斷裂帶邊緣的寶山村損失慘重。事后村里統計，寶山村54人遇難，其中還有兩個孕婦；100多人受傷；全村608戶的房屋全部損毀，23家工廠和17座水電站中的14座也頃刻毀壞。“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分鐘就全部沒了。”賈正方說。寶山村40億元的固定資產，眨眼間就損失了28億元。
救人要緊 村莊成立抗震指揮部
山洪暴發的傳言也在村里迅速蔓延，很多村民也在準備著出逃，寶山村陷入了混亂中。“當時傷員非常多，沒人抬，也不知道抬到什么地方去。”村長賈卿回憶說。
這個時候，賈正方幾十年來積累的巨大威信發揮了作用，他把村民集中到一起，大聲地說到：“我都回來了，你們還怕什么？”接著，他用自己的地質專業知識告訴村民，寶山村所在的地方屬花崗巖地型，不會下沉；白水河、沙金河的堰塞湖不會形成大的洪水，即使有洪水，大家也可以跑到高處。
“我擔心的是，人一跑，肯定亂了，被壓在廢墟里的人誰來救呀？”賈正方說。
最后，在這個強勢老人的推動下，地震僅過半小時，寶山村黨委會議就召開了。3時30分，賈正方宣布寶山村抗震指揮部成立，下設搶險、安置和后勤保障3個突擊隊，分赴各個村寨和村屬幾十個企業救災。“在救援部隊尚未到來之前，我們要先進行自救。”賈正方的態度讓村民逐漸安定了下來。
地震后，沿江往上到白水河、沙金河，逃難的有6萬多人，而寶山村2000名村民一個也沒走。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跡。
摸黑走山路 石頭在頭上飛過
在救災工作安排妥當后，回龍溝溝口傳出消息，有一所“農家樂”整體坍塌，死了很多人。
賈正方對回龍溝有著很深的感情，他在這里帶領著村民修了第一座水電站，完成了村集體資產的原始積累；同時，回龍溝那令人魂牽夢繞的風光，寄托著寶山村由能源向旅游產業轉型的希望。
回龍溝還在嗎？這是賈正方的牽掛。
隨后，帶著突擊隊首先沖到溝口的賈卿倒吸了一口涼氣：昔日滿眼翠綠的回龍溝溝口變得一片荒涼，兩側大山全部崩裂，在溝口對接成一座大壩，清澈的白水河不見了。兩側不斷滾下的數十噸重的巨石讓沖擊隊員生畏。
“回龍溝里還有水電站員工、寺廟里也有人、加上采藥的人和游客有100多人，大家都很著急。但硬沖進去肯定是送死！”賈卿很焦急，因為咫尺之隔的桂花樹電站一直沒人送信出來。“我以為他們全軍覆沒了。”
賈卿當即決定先救溝口“農家樂”的人。突擊隊一邊在廢墟里扒人，一邊制作簡易擔架。為了制作擔架，沖擊隊隊員冒著生命危險去搖搖欲墜的房子拆門板。門板用完了，他們只好撕下自己的衣服纏住樹干作擔架。
第二天，賈正方和賈卿終于了解到回龍溝的部分情況。桂花樹電站的站長干志軍逃生出來了。干志軍告訴記者，桂花樹電站離溝口只有6分鐘的路程，但山體位移后，他只能繞山回到村里。
地震后接著是連夜的大雨，干志軍帶著員工和兩個受傷的游客共18人繞山回村。“我們沒有手電筒，看不清路，其實也沒有路，四處都是塌方，石頭就在頭上飛過，多的時候就像下雨一樣。”干志軍等人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摸爬回村。
被干志軍救出的那兩個受傷的游客是一對情侶。地震后，他們被夾在兩塊巨石中間，無法脫身。干志軍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在凝視對方，在漂泊大雨中準備宣誓結婚。后來，這對獲得重生的情侶對干志軍說：“你是我們的證婚人。”
村里多了幾個“寡婦生產隊”
第二天，賈卿帶領的突擊隊再次向回龍溝進發，這次他們選擇了像干志軍一樣繞山進入溝谷。從13日起，突擊隊連續搜救了6天，前后救出80多人，最后一次搜救他們繞行了22小時的山路，救出8個被困者。
“我們能到達地方都去了，那些無法到達的險地，只能靠解放軍了。”賈卿說。在記者發稿前，濟南軍區某部的戰士仍在回龍溝搜救，過去的幾天，他們一直在用直升機和皮劃艇搜救生還者。
回龍溝天生橋度假村老板姜濤也被突擊隊救出來了。地震時匆忙跑出屋外的姜濤，隨身帶了一部DV機，他記錄了回龍溝地震時的部分場景。錄像顯示，回龍溝的溝谷在顫抖，兩側的高山像被撕裂般地不斷往下掉石塊，多處山體垮塌到溝谷。沿白水河邊的度假村、“農家樂”霎時變成了廢墟，跨越溝谷的橋梁都變成了斷橋……
第一波地震過后，姜濤壯起膽子還拍攝了多處堰塞湖的形成過程。“在整個回龍溝，形成了十幾處堰塞湖，像結腸一樣綿延幾公里。”
據賈卿介紹，回龍溝有7座水電站，其中屬于寶山村的有兩座，有些電站被山崩下來的石頭整體掩埋，死的人比救出的人多。遇難者中有寶山村的十幾位村民和不少游客和采藥的山民。
賈卿告訴記者，現在寶山村有些生產隊變成“寡婦隊”了，因為大多數青壯勞力在這次地震中遇難了。
三年以后 再見秀美回龍溝
賈卿承認，寶山村之所以得天獨厚，就是因為它擁有一個回龍溝，這里不但山俊水美，而且有著豐富的水力資源和礦產資源，另外，回龍溝還是我國有名的中藥產地，有著“中藥博物館”美譽。
就在地震前不久，寶山村集體控股的寶山集團還邀請新加坡一家公司制定了公司的長遠戰略規劃，主要內容是“工業(主要是水電)為龍頭，旅游為重點”。“回龍溝的礦產資源我們都沒開發，為的就是保護旅游資源”。
但是，一場地震后，美麗的回龍溝消失了。“僅旅游一項，我們就損失了7.8億元。”賈卿說。
不過，賈卿也沒有絕望。作為寶山集團的董事長和總經理，他帶突擊隊往返回龍溝時，沿途已經仔細觀察了山體、溝谷的變化。“我們要往好處想，地震給回龍溝帶來了多處堰塞湖，幾年后誰說這不是旅游資源？”
令賈卿擔憂的是，經過這場劫難，旅游市場的信心恢復也需要很長的時間。
“讓我們三年后再見吧，回龍溝。”賈卿說。
底子仍在 五年再造寶山村
這次劫難，讓本已不再負責村里具體事務的賈正方老人再次激發豪情。地震后，他一刻也沒離開過村民，每天睡覺也睡在寶山集團大樓前面的汽車里。
“我們像滾雪球一樣積累了30年的財富，一次地震后就沒了。”據賈正方介紹，寶山村損失最重的還是水電站，因為這是寶山集團的支柱產業。17座水電站中有10座位于回龍溝一帶，4座位于理縣、茂縣的岷江上，這幾個地方都是重災區，這14座電站在地震中無一幸免。
了解到慘重的損失后，善于政治動員、有著濃重集體主義情節的賈正方老人又在黨委會上提出：“用五年時間重建寶山，從現在就開始。”
與回龍溝周圍其他的村莊相比，賈正方喊這些口號時有理由充滿信心。據了解，寶山村去年在越南投資礦業，持股60%，今年12月要建成年產600萬噸的鉛鋅礦，年利潤將達到1.5億元。此外，寶山村將在丹景山鎮建立一個總投資4億多元的中高密度纖維板材廠，目前該廠已經破土動工，上萬畝的速生林在丘陵地區廣栽。這些產業沒有遭到地震打擊，或者打擊并不大，寶山的底子還在。(作者: 柯學東、何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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