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wǎng)6月23日電 1980年5月28日，《解放軍報》刊發(fā)了一篇題為《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的文章。這篇文章真實地披露了抗日戰(zhàn)爭時期震驚中外的“百團大戰(zhàn)”中，聶榮臻元帥把八路軍從井陘煤礦火線上救下來的兩位日本小姑娘送回日軍的感人故事。
文章刊出后，立即在社會上引起轟動。文章刊發(fā)不到10天，不僅兩位小姑娘之一的加藤美穗子被找到了，就連那張照片上挑筐的農民李化堂和護送的八路軍戰(zhàn)士封奇書也被找到了。
但當時大家想知道一個細節(jié)：最初八路軍是怎樣發(fā)現(xiàn)這兩位小姑娘的。為此，《解放軍報》采訪了當年在戰(zhàn)斗中救出加藤美穗子的老戰(zhàn)士楊仲山。
敵人一個勁兒地向碉堡射擊，我抱起小姑娘迅速撤離
1940年8月，八路軍在敵后發(fā)動了百團大戰(zhàn)。當時我所在部隊屬聶榮臻司令員指揮的晉察冀軍區(qū)，我是第一分區(qū)三團一營四連通信員，當年我只有17歲。
百團大戰(zhàn)的主要目標是正太路。這條從正定到太原全長249公里的戰(zhàn)略交通是華北敵人賴以掠奪華北、保障全局的大動脈。此線上有敵人重要的能源基地陽泉和井陘兩座煤礦。我團主攻的目標是井陘煤礦。
8月20日夜9點，我們沿著通向新礦的園子溝運動，隱蔽接近敵人。山頂?shù)锉さ奶秸諢舨煌５卦谖覀冾^上晃動。我們在距圍墻30米處停下來，面對陰森森的炮樓、圍墻，架好了機槍。
晚10點多鐘，嘹亮的沖鋒號響徹夜空，全連六挺機槍同時向敵人射擊。同時，工兵與煤礦工人配合，切斷了電源，頓時整個礦區(qū)一團漆黑。一排戰(zhàn)士們在火力的掩護下勇猛沖鋒，迅速占領了圍墻和炮樓。驚慌失措的敵人猝不及防，倉皇地撤到山頂?shù)锉ず徒煌ê纠镞M行頑抗。經(jīng)過短暫的準備，我們發(fā)起了第二次進攻。由于敵人居高臨下，部隊在山腰的鐵絲網(wǎng)前受阻。
此時，二連從礦區(qū)西門發(fā)起攻擊，因敵人火力薄弱，道路平坦，戰(zhàn)斗進行的非常迅速，一舉攻克西門。8月21日早晨4點左右，我連陣地上二排戰(zhàn)士終于開辟了兩條通路，在猛烈的火力掩護下沖上土山，沿山頂?shù)慕煌ê竞蛿橙苏归_了爭奪戰(zhàn)。在我們勇猛的沖擊下，敵人向西節(jié)節(jié)敗退，一直退到火車站里，憑借熟悉的地形負隅頑抗。
在一陣炮火之后，我與連長韓金銘、四班長和衛(wèi)生員小李沖進山下的碉堡。這時里面還冒著硝煙，我們看到幾具日軍的尸體橫在地上，其中一具是日本婦女。使大家驚奇的是，在她的身邊有一個大約5歲左右的小姑娘木然地站在那里，用恐懼的目光呆呆地望著我們。大家斷定，這是敵人的家屬，是個無辜的孩子。這時車站的敵人還一個勁兒地向碉堡射擊。連長馬上命令我：“快把這小孩護送到營部的救護所去!”我抱起小姑娘，迅速地撤離了碉堡，沿交通壕往回返。
我怕小姑娘著涼，蹲在地上摟緊了她
天色依然很黑，除了陣陣閃亮的爆炸火光，四處沒有一點燈火。我拉著小姑娘慢慢往下移，來到半山腰。我抱起女孩踏過已被我軍推倒的鐵絲網(wǎng)，又托起她翻過那堵圍墻。一路上走走停停，生怕踩上地雷。
大概是由于激烈的戰(zhàn)火和死去親人的突然打擊，小姑娘也不哭鬧，只是乖乖地跟著我走。疲勞和饑餓使得她本來很弱小的身軀更顯得無力。她決不會知道，此時此地發(fā)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護送她撤離險地，保護了她的小生命。
走過崎嶇的山地，我們終于來到通往東王舍村的大路，再走一會兒就到營部了。我深深地松了口氣。突然，從東王舍村北傳來激烈的槍聲，手榴彈火光閃閃，子彈呼嘯飛過，近處還有嘈雜的喊聲。這意外的情況使我很吃驚：怎么會在營部方向有敵情呢？憑我一個人，又帶著小孩，決不能貿然行動。我迅速抱起她一頭鉆進路旁的高粱地。我怕小姑娘著涼，蹲在地上摟緊了她，隨手揪下高粱葉為她驅趕蚊子。東方的天色泛起了魚肚白，經(jīng)過一夜驚嚇和疲勞困倦的折磨使她的兩眼深深陷了下去，但天真的面龐依然惹人喜愛。
我們在土山挖坑，把小姑娘母親的尸體掩埋了
太陽升起來了，槍聲早已停止，我們離開潮濕的高粱地，沿大路趕到了營救護所。我向營長賴慶堯匯報了救出日本小姑娘的情況。營長表示，要好好照顧她，趕快往后方送。
完成護送日本小姑娘的任務后，我8點多鐘趕回連隊，小土山仍然遭到日軍的襲擊。這時二排已經(jīng)沖過鐵路，向車站前進。過了一會兒，營長來到我連小土山陣地上，指揮我們加寬了交通壕。我們完成任務后，還在土山南坡上挖坑，把日本小姑娘的母親和幾具日軍尸體掩埋了。
戰(zhàn)斗仍在繼續(xù)，我連三排接受任務準備攻奪車站。我們從小土山下來，到了山前的一座三合院里搜索。院內東廂房里還冒著煙。聽說這就是那個小姑娘的家，她爸爸是車站副站長加藤清利。
上午11點多鐘，我們四連由礦區(qū)回到東王舍村休整。下午1點，馬莊增援新礦之敵趁我們休息前來襲擊我連。我們與營部重機槍排奮起反擊，將敵擊潰。當晚6點多鐘，我們冒著傾盆大雨去執(zhí)行攻打老礦據(jù)點的任務。22日拂曉，戰(zhàn)斗還在進行，我連奉命撤出戰(zhàn)斗，返回出發(fā)時的小村子休整。
記住中國人民善良的傳統(tǒng)美德
百團大戰(zhàn)過去了40年后的1980年5月的一天，楊仲山在報上看到一篇《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的文章。他認出這正是自己40年前救的那個日本小姑娘，并知道了兄弟連隊將美穗子的妹妹餾美子也救了出來，以及后來聶榮臻司令員派人把她們送回日軍駐地微水鎮(zhèn)等情況。
后來，楊仲山寫下救送加藤美穗子的詳細過程，寄給日本友人。這樣，楊仲山在戰(zhàn)火中救出日本小姑娘的歷史事實漂洋過海，在日本人民中傳開。
美穗子得知消息后格外高興，立即給楊仲山寫來了熱情洋溢的感謝信。信上說：“我含著淚寫這封信表示深深的謝意。我幼小生命的得救，證明你們是人道主義的，熱愛世界和平的，我的全家以和這樣的人接觸感到非常高興和激動……”
一晃又過去了25年。由于種種原因，楊仲山和加藤美穗子一直未能如愿見上一面。但美穗子全家每逢節(jié)日，都要給楊仲山寄來精美的賀卡和禮物。正如美穗子在信中所言：“我不僅要和楊老保持終生的生死友情，也要讓孩子們記住楊老的救命之恩，記住中國人民善良的傳統(tǒng)美德，把這在戰(zhàn)火中結下的跨國生死友情，世世代代傳承下去。”
人物小傳楊仲山，男，河北省蔚縣人，1923年9月生，1940年5月參加八路軍，1941年1月入黨，曾任通信員、班長、指導員、團政治處主任、師副政委等職。1978年離休。
(來源：解放軍報；邢邦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