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還年輕的時候，我們不認識他；當他開始成名的時候，我們只能在盜版碟上看到他；當他終于可以走上中國的大銀幕的時候，他已經38歲了。王小帥談到過去時，不愿意說太多，只是一帶而過：“那些沮喪的事我已經忘記了。”他談得更多的，是對解禁后中國電影市場的想法。如果說賈樟柯的電影在一定程度上是一次自我完成的話，那么王小帥的眼光，顯然已經越過，或者說離開了這個階段，他說得最多的詞，是——市場。
如果要分類，我覺得王小帥已經早就不耐煩呆在“第六代”或者曾經的“地下”導演圈里了。他跟我說到張藝謀、馮小剛，甚至好萊塢大片，無非是因為他們的票房和市場占有率。他甚至反問我：“你知道廣州有多少電影院嗎？為什么這么多人口的城市只有幾十家呢？為什么大家不喜歡去呢？為什么票價會這么貴呢？”我答不出。因為我原本以為會看到另一個版本的賈樟柯，沒想到卻遇到了另一個版本的馮小剛。
當然，這樣的類比也許荒謬。但可以肯定的是，王小帥已經急不可待地要奔向一個完全商業化的電影市場。雖然他說：“你放心，王小帥的電影風格不會變。”但是誰都看得出，從《冬春的日子》到《自行車》，他還是變了。不過還好，無論怎么變，他的電影都帶有王小帥的印記。
過去的問題在于溝通
信息時報：聽說《十七歲的單車》解禁的消息時，第一反應是什么？
王小帥：平靜吧。我們這幾個導演，不會為了自己的解禁而歡呼，我們是為了大環境的改變而高興，為了中國電影的進步而高興。其實我們拍的片子本身并沒有多大的特別，關鍵是拍片的資格。(好像還沒有恢復你導演資格的文件下來吧？)我想接下來就會有，因為賈樟柯他的電影最先要開拍，所以他的文件要先一點。不過我們也看到，現在國家電影局辦事的效率也很高，給導演的工作環境也寬松多了。
信息時報：聽說馬上要和上海電影集團合作一部新片，進展如何？
王小帥：打算是一部合拍片，有上影和海外的投資。現在還處于意向階段，沒有協議。劇本也還沒有全部完成。
信息時報：從地下到地上，投資方也變了，這些變化會不會影響你創作上的獨立性？
王小帥：不會。大家好像都有這種擔心，但是我可以說，你放心，王小帥的電影風格不會變。我會從個人的角度盡最大的努力，保持創作上的獨立性。恢復導演的資格并不意味著放松，也不意味著我就會放棄過去的拍攝方法。只是說條件寬松了，市場范圍大了。但是我還是有“拍什么”的權利，當然之前我們會和國家有關部門溝通。其實我們以前有一些電影的問題就在于沒有很好的溝通。比如說一個東西出來了，他認為有問題，你們之間沒法溝通，這個問題就真成了問題。現在我們就是要避免這種狀況的出現，做好溝通的工作。我們大家都會努力，個人的電影風格還是要堅持的。
票房和評論我都在乎
信息時報：《十七歲的單車》更名《自行車》馬上就要上映了，你對這部片子的票房和評論更看重哪一個？
王小帥：我對于這兩者以前都沒有什么經驗。現在忽然遇到了，覺得都挺重要，希望能都好。我的電影現在可以進入市場，在國外也賣得好，這不表示一天之內國內市場就會接受它，需要耐心，耐心。這個市場上有這么多導演，這么多不同的風格，也需要不同層次的觀眾來接納它。第一部電影(《自行車》)放入市場后，我可以看到觀眾的反應，來調整我的方向。
信息時報：你好像很了解電影市場。
王小帥：沒有人了解電影市場。原因不在于我，原因在于我們國家的電影市場長期以來都不好，這不是哪一個導演的事。就像當初中國沒有高速公路，汽車就跑不起來。現在有路了，有私家車了，自然汽車工業就上來了。電影也一樣，只要政策上放寬了，制片人、投資人有信心了，就可以開發潛在的市場。有些導演喜歡拍壓抑的電影，有些導演喜歡拍幽默的電影，有些喜歡怪怪的個人傾向，這些電影都應該有相應的觀眾層。這樣才能形成良性的循環。
信息時報：你剛才說沒有人了解市場，那你怎么看像張藝謀、馮小剛這種可以創造票房奇跡的導演？
王小帥：我們首先要感謝張藝謀。他創造的市場結果是讓大家對中國電影建立了信心，從管理層起，解除了大家對中國電影市場是不是好不起來的疑惑。但這是一個奇跡，還沒有形成循環。而馮小剛，他的《手機》票房5000萬，中國13億人口，這也只是一小撮。我們的電影市場不能依賴現有的觀眾，要培養觀眾。
過去的一頁已經掀過去了
信息時報：你怎么評價自己當地下導演的那段日子？
王小帥：我1992年開始拍片，到現在已經12年了。這事說起來都很奇怪，在國內國外，你應該找不到另一個不被獲許，但拍了這么多年電影的人吧。其實我有時候也會沮喪，擔心自己是不是沒跟上時代，但是現在我不想提那些，過去的一頁已經掀過去了。那些沮喪的事我已經忘記了。
信息時報：最沮喪的時候也忘記了嗎？
王小帥：我不重視吧。人都有工作不順，境遇不順，不被人認可的時候，我都覺得無所謂。我的電影拍得牛B不就完了唄！有些東西沒法說。像我2001年的時候，從威尼斯回來，國內都不報道。我在威尼斯拿獎，喝香檳，回家了就喝一口冷茶。這些事，我都一笑而過了，再接著拍電影。有時候實在沒辦法了，就自己夸自己，沒準到七老八十的時候，誰給我頒一個“終身奉獻電影事業獎”呢！信息時報：從開始拍電影的26歲，到你今年38歲，中間的12年應該是一個男人生命中很重要的日子吧。這樣度過這12年，后悔嗎？
王小帥：我就覺得今天挺高興的。我終于挺過來了！38歲獲得導演的資格，不算太晚吧。我原本以為這條路會更漫長，我很欣慰我還有很多時間。
信息時報：今后是走一條小眾的路線還是一條大眾的路線呢？
王小帥：我還不知道，我覺得我剛睡醒，現在就四處看看，在新的局面上嘗試一下。中國這么大，有13億人呢！這是最大的市場，現在這個市場還沒有完全地展開。
信息時報：你拍電影是為了什么？
王小帥：我覺得就像爬山。已經到了一定的高度，我只要再往上爬一段就到珠穆朗瑪了，干嘛不爬呢？
來源：信息時報 作者：陳弋弋
